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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谎言

1998-05-20 来源:中华读书报 吴炜华 我有话说

电影并不完全衍生于小说、戏剧和绘画,又不是电子图像的先驱,它是某种视觉的发明……是对世界的一种发现和对世界的一种贡献。这是最新一部电影史的作者让·米埃尔·弗罗米用几近“哲学”的话语对第七艺术下的定义,但电影贡献给世界的,也许并不仅仅是显于银幕之上的光影跃动和视觉美感,而是引领着凡俗众生进入了对未知幻梦的发现之中。

自电影诞生,百年以降,从卢米埃尔兄弟黑白且无声的纪录短片到今日欧洲的电影实验乃至好莱坞的巨片之战,电影世界是越来越娴熟于创造出更为丰富多彩、异想天开,亦能使观众信以为真的视觉形象。每个时代中人,无论是制造幻梦的人群还是置身于幻梦中的大众,也无不为其所彰显出的“真实”魅力而深深折服。

70年代中期,卢卡斯拍摄《星球大战》,利用“电脑操控”技术来控制宇宙飞船模型的运动,它在与真人表演的镜头合成时,配合得自然协调、天衣无缝。1982年,迪斯尼公司率先把“电脑辅助动画”(二维动画·2D)和“电脑生成动画”(三维动画·3D)引入电影,拍成《特龙》,这是首部采用数码图像技术制作的影片。1987年后,全画幅数字合成技术被成功运用于英国电影“FruitMachine”里。在该片断中,一个男人在水下变成了一只海豚,自然环境被数字化扫描到相应的位置,再与大量的电子着色画面合成,形成这一幕奇谲的影像。其后,迈克尔·杰克逊的《危险》以奇丽的想象创造出一幕人与豹、男与女的互变影像,惊动世界。

进入90年代,欧美电影业者大量采用数字电影技术,以丰富他们的幻梦天堂,其大胆的想象与实践的魅力均令人叹服。从《终结者2》中那液态机器人的千变万化到《侏罗纪公园》的恐龙众生相、《勇敢人的游戏》中的猛兽狂奔,以及《泰坦尼克号》中所纷呈的一幕历史惨剧,处处留下了数字电影技术的浓墨重彩。今天的人们,虽然深知银幕上所描画的影像奇观也许仅仅是一则美丽的谎言,但仍然沉醉在对银幕世界那似真似幻的迷信之中,而一个崭新的电影制作名词也逐渐为世人所知:数字电影技术。

数字电影(DigitalFilm),或者叫数字电影特技(DigitalFilmVisualEffect),是指用电脑生成影像(ComputerGraphicImage-CGI)技术处理胶片影像来制作电影的技术,它吸收了机械特技和光学特技之所长,并且运用了数字电子计算机这一信息处理的最高级工具,故而它所创造出来的影像已远远超越了虚幻一词,而带领着人们进入了真实的视觉感觉之中。数字电影技术的功能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直接用电脑生成影片需要的影像,主要是指2D、3D电脑动画(animator)技术,如《侏罗纪公园》中的恐龙形象、《异形》中的异形图像;二是用电脑处理摄影机实拍的图像,并产生影片所需要的新的视觉效果,主要是指影像合成(Composite)技术。如《阿甘正传》中甘普与已故的肯尼迪总统握手交谈的镜头。又如《真实的谎言》里出现的那座隐于瑞士阿尔卑斯山环抱中的湖滨城堡,实是由三幅画面合成而得的:罗得岛新港的一座大厦,配上内华达州的水面镜头,再加上一幅阿尔卑斯山的油画衬底,在影片中,这一幕合成影像显得无比灿烂辉煌,令人叫绝。

有资料介绍,美国从1996年起,已约有50%以上的影片用数字技术来制作画面,90%的影片声音是用数字技术处理过的。在世界范围内对数字技术的运用已涉及影视制作的各个领域。

数字技术正以不可遏制之势挑战着电影制作的传统思维和影像观念,而由其构建出的虚拟世界所产生的视觉震惊效果也超越了普遍意义上的视觉和心理感知力,派特·拜尔恩说真实与不真实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不明显了。也许数字成像的革命性成绩在于极大地提高了导演对光影、声音等信息的真实感控制能力。在过去,想像力的实现,或者是不可能的,或者是一眼望去就虚假不堪的,但在今天,经由数字技术的提携,不真实的影像从未像现在这样真实,导演的艺术能动力和对虚拟世界的开发也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虽说对数字成像的读解是建立于纯虚拟的人为处理之上的,但由于这些虚拟现实的影像本身所包容的感觉信息是近乎真实的,所以,尽管观众内心中深知自己在观看一场谎言的极尽华美的展示过程,但下意识里还是认同了它的真实,并深深坠入了摄影与数字成像所交融而出的伪现实主义迷信之中。比尔·尼科尔斯如是说道:“似乎有某种真实的东西已经穿透了镜头,并且已经储存在摄影感光剂中来了。”它也穿透了观众的视觉防线和心理屏障,进入了人们心底那一片纵容梦幻的感性谷地。

数字电影技术为今天的第七艺术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发展方向,而它所开拓的思维领域,亦充满了无限的扩展潜能。长期以来为人们所专注的理论争辨:电影究竟是用以记录现实的还是用以虚拟现实的———在数字电影技术的参予之下,已变得虚妄而不切实际。安德烈·巴赞所赞颂的电影本性乃照相性的延伸之说,以及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所谓的物质现实的复原之说,于今也显得不可解释而缺乏说服力。而数字电影技术所致力的虚拟世界的营造究竟是对艺术的戕害还是裨益,亦众说纷纭,数字电影的科技成分,使它对未知的或已知世界的模拟与展示显得极其诡异而幻美,固执的人们怀着对古老事物的脉脉温情,认为这种非手工的科技产品难以登上艺术殿堂。

但时间终将成为最后的裁判者,数字电影中所透射出的今日与未来的思维分歧,也将得到一个公正而积极的评判,艺术是某种特定的媒体所特有的这一观念,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审美错觉之一。对电影,未来还有许多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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